來源 &翻譯:椛@豆瓣
"萩尾2012年獲得紫綬褒章之后的采訪全文,在FB上的萩尾望都作品目錄頁找到的。
感謝NHK~對老師的理解和了解又多了一些。 "
原文:http://www9.nhk.or.jp/kabun-blog/800/119069.html
紫綬褒章:以天皇名義,授予在學術·藝術領域有突出的發明創造的人。
Q:首先請您說一下獲獎的感想。
A:感覺是“怎么會呢,獎給我可以嗎”,現在還沒從那驚訝中回過神來。真的很吃驚。
第一次接到通知是3月,當時我正在準備前往巴黎參加書展(Salon du livre)。接到電話之后真的是大吃一驚,現在完全不記得自己當時回答了些什么。對方告訴我“這還不是正式發表,在正式發表之前請暫時不要告訴身邊的人”。我還是說了,不過只告訴了工作關系的人。
當時我的父親在九州住院,我本來很想讓他知道這個消息,但想想覺得還不合適,就那樣去了巴黎。結果父親在那段時間去世了。回來之后我參加了葬禮(但還是沒說),直到最近頭七的法事舉辦的時候才在靈前報告“我得獎了”,也告訴了母親。
母親聽到這個消息也很驚訝,說“那真是要恭喜你了”。母親是NHK的電視劇《怪怪怪的妻子》的粉絲,電視劇對漫畫家的生活做了特別詳細的描寫,她好像看完之后才終于明白原來漫畫家也是在過著正經日子的(笑),嚇了一跳的樣子。那之后母親打電話來說:“我呀,最近看了《怪怪怪的妻子》。之前媽媽什么都不知道,真是對不起。”可真是了不起(笑)。
Q:您的漫畫常被評為具有文學性,您對此怎么看?
A:其實我自己也不太清楚。我的性格比較陰郁,總會不由自主地想很多,又容易說這說那地鉆牛角尖。雖然我是志愿成為少女漫畫家,也認為自己的作品是少女漫畫,但也受到了讀過的SF,還有黑塞、羅曼羅蘭這些人的影響。
小時候我不論少年漫畫還是少女漫畫都一樣地讀了過來,雖然沒有深入思考,但再也沒碰到像漫畫一樣能解放自己心靈的表現形式,就這么沉迷進去了。
沉迷黑塞則是因為,我當時正處在整天煩惱的階段,卻沒有人可以傾訴,也幾乎沒有地方讓我尋找共鳴;讀了黑塞,發現原來有人跟我一樣煩惱著,感覺好像得救了一樣。
Q:首先請您說一下獲獎的感想。
A:感覺是“怎么會呢,獎給我可以嗎”,現在還沒從那驚訝中回過神來。真的很吃驚。
第一次接到通知是3月,當時我正在準備前往巴黎參加書展(Salon du livre)。接到電話之后真的是大吃一驚,現在完全不記得自己當時回答了些什么。對方告訴我“這還不是正式發表,在正式發表之前請暫時不要告訴身邊的人”。我還是說了,不過只告訴了工作關系的人。
當時我的父親在九州住院,我本來很想讓他知道這個消息,但想想覺得還不合適,就那樣去了巴黎。結果父親在那段時間去世了。回來之后我參加了葬禮(但還是沒說),直到最近頭七的法事舉辦的時候才在靈前報告“我得獎了”,也告訴了母親。
母親聽到這個消息也很驚訝,說“那真是要恭喜你了”。母親是NHK的電視劇《怪怪怪的妻子》的粉絲,電視劇對漫畫家的生活做了特別詳細的描寫,她好像看完之后才終于明白原來漫畫家也是在過著正經日子的(笑),嚇了一跳的樣子。那之后母親打電話來說:“我呀,最近看了《怪怪怪的妻子》。之前媽媽什么都不知道,真是對不起。”可真是了不起(笑)。
Q:您的漫畫常被評為具有文學性,您對此怎么看?
A:其實我自己也不太清楚。我的性格比較陰郁,總會不由自主地想很多,又容易說這說那地鉆牛角尖。雖然我是志愿成為少女漫畫家,也認為自己的作品是少女漫畫,但也受到了讀過的SF,還有黑塞、羅曼羅蘭這些人的影響。
小時候我不論少年漫畫還是少女漫畫都一樣地讀了過來,雖然沒有深入思考,但再也沒碰到像漫畫一樣能解放自己心靈的表現形式,就這么沉迷進去了。
沉迷黑塞則是因為,我當時正處在整天煩惱的階段,卻沒有人可以傾訴,也幾乎沒有地方讓我尋找共鳴;讀了黑塞,發現原來有人跟我一樣煩惱著,感覺好像得救了一樣。
Q:您什么時候讀的黑塞呢?
A:20歲左右吧,我自己想得也很多,比如我為什么存在,要怎樣活下去等等。但是平常大人會叫你不要胡思亂想,好好學習,找個好工作,總之就是要過正經日子。要正正經經地過日子,考慮過多只會徒增煩惱,所以大多數人的生活中都不會想太多事。我自己也覺得想得多煩惱也就多呢。
但是像黑塞就會把煩惱正面寫出來:如何煩惱,要怎樣活下去,有時候做了這樣的選擇卻又后悔,有時候得到身邊人的幫助,時而失敗時而成功(的生活)。原來不知所措也可以,茫然失措也可以,想得多并不是完全錯誤的——黑塞的小說教會了我這些。
Q:在少女漫畫里也想以此為主題嗎?
A:我是以“寫到這地步也沒關系吧”的感覺來描寫的(笑)。比如《托馬的心臟》,主角總是有這樣那樣的煩惱對吧。我青春期的時候也曾經這么煩惱過,會因為朋友的一舉一動感到或悲或喜。所謂的人性是非常幽微的,那么把它細膩地描寫出來不也很好嗎,這就是我創作時的想法。
Q:您用少女漫畫這種形式將您的想法表現出來,那么您剛出道的時候。周圍人對此作何反應呢?
A:其實在我看來,手冢治蟲、白土三平、千葉彌徹這些老師的作品里都表現了人性的幽微;少女漫畫界中,像樹村實老師、山岸涼子老師都一直致力于表現內心的波動;所以我才覺得自己也可以畫。不過在當時確實算是少數派吧。
Q:讀者的反應如何呢?
A:有讀了感動得不得了的,也有完全不知道我在說什么的,反響不一。
Q:但是《波族傳奇》一出版就脫銷了。
A:單行本發行的時候承蒙大家厚愛,很快脫銷了,真的是太好了。
Q:您對(脫銷)這件事感到很意外嗎?
A:《波族傳奇》單行本發售的時候我正在周刊雜志(注:《周刊少女Comics》)上連載《托馬的心臟》,它一口氣成為人氣墊底作品(笑)。在它隨時可能被叫停的狀況下,多虧《波族》的單行本賣得好,編輯部才說“再看看情況吧”。被救了一命呢。當時我心里與其說要客觀分析熱賣的原因,不如說都被“還能繼續連載,太好了”的想法占滿了(笑)。
Q:您認為少女漫畫的力量是什么呢?
A:之前在巴黎書展上也有人這么問過,說“為什么日本的漫畫有少年少女之分呢”。因為這(對我而言)太過理所當然,有一瞬間甚至想過“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問題”。但是對方似乎并不理解為什么在同一表現形式里要做這樣的劃分。嗯,簡單來說,因為男孩子和女孩子感興趣的東西不一樣吧。女孩子比較關注愛情,男孩子則是冒險啊團隊合作這些事情。
初期的少女漫畫,我上小學的時候讀過的少女漫畫大概都是描寫母女情誼啊,芭蕾啊,偵探啊這些,女孩子大顯身手,或者遭遇不幸;還有描寫女孩子之間的友情的也不少。后來少女雜志數量增多,對女作者的需求也變大了,當時講談社集英社都設置了漫畫獎來募集稿子;于是年輕的作者們紛紛投稿,最早出道的就有里中滿智子老師、青池保子老師等等。比這還早一些的時候西谷祥子老師也畫著正統的愛情漫畫,但是從里中老師那一代開始,年輕漫畫家、少女漫畫家而且是女性的少女漫畫家接連出道,我認為這就是第二次少女漫畫熱潮的開始。
這些老師畫的都是順應少女心理的、從女孩子的角度來看世界萬物的作品,充滿了令人驚異的想象。其中有東京奧林匹克后萌生的排球漫畫,還有其他很多運動漫畫。少女憑借自己的意志,不依靠他人,大顯身手。這樣的作品在60年代后半開始到70年代不斷地被創作出來,而讀者們也懷著喜悅的心情閱讀這些漫畫。
Q:您認為漫畫這種表現形式的魅力在于?
A:畫面和語言。(所謂的漫畫就是)有故事,并且用畫面來表現故事,為此就要設計分鏡。如果以絕妙的手法展開分鏡,就真的可以深深地震撼讀者的內心。這種感動和看了好電影、或是聽了好音樂的感動是相似的。這種震撼可以直達人的心底深處。一方面自己受到震撼,一方面會產生自己也要去震撼別人的想法。
如果把它作為表現形式來思考,那么漫畫應該更接近音樂或是電影。小說經常可以在讀的時候停下來思考:“這個主角在這里這么說了,可是……”但是電影一旦開始,我們就會一口氣看到最后對吧
,中途不會停下來思考。音樂也是一樣吧。“這里沒有聽到鈸,等等這鈸有什么意義啊”不會這么想吧。它會把你的感情拖拽進去。漫畫也是類似的,有時候想稍作停頓,卻馬上會看到下一格的畫面,最后只能一口氣讀完它。
Q:這是時間的藝術呢。
A:是的,自由操縱時間的藝術。
Q:您在漫畫界的前線奮斗了40年,如今是否有醞釀新的主題呢?
A:本來我打算一直不變地這么畫下去,但去年東日本大地震之后,地震和海嘯的影像真的讓我受到了很大的沖擊。那以后福島的核電站又發生爆炸,我難以相信這種好像只會在SF中出現的情節真的會發生,簡直好像世界末日來臨一樣。
過了一段時間,我畫出來的凈是那方面的故事,現在集結成了《菜花》,近期內可能還會畫些什么出來。只想那方面的事會讓人很難受,所以還想畫跟它完全不相關的SF;或者因為喜歡畫衣服,畫些服裝很華麗的漫畫;又或者是歷史漫畫等等。
放著(核電站事故)不去想,它也還是會抓著我的心。現在讀的書有一半都成了和它(事故)有關的了。
Q:在這種狀況下您覺得漫畫應該表現些什么才好呢?
A:表現方式很多。畫了去年地震之后自己的思考的,當然不一定要畫出來,但有好幾位老師發表了作品,像尻上壽老師、山本治老師等等。有些老師用幻想風,有些老師用寫實風;確實因為是重大的事件,一定有人覺得不能置身事外吧。
Q:漫畫扎根日本已經很長時間了,您覺得今后漫畫還能長時間保持它的魅力嗎?
A:是的,我小時候、剛當上漫畫家的時候,對漫畫這種表現形式的非難還很嚴重。比如學校。不知什么時候開始,當我們發現的時候態度就已經變得緩和了。現在回頭想想,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的呢。大概是從小讀著漫畫的一代人長大(成為社會主流)之后,以前那種對漫畫充滿批判的視線也消失了吧,我想。
A:20歲左右吧,我自己想得也很多,比如我為什么存在,要怎樣活下去等等。但是平常大人會叫你不要胡思亂想,好好學習,找個好工作,總之就是要過正經日子。要正正經經地過日子,考慮過多只會徒增煩惱,所以大多數人的生活中都不會想太多事。我自己也覺得想得多煩惱也就多呢。
但是像黑塞就會把煩惱正面寫出來:如何煩惱,要怎樣活下去,有時候做了這樣的選擇卻又后悔,有時候得到身邊人的幫助,時而失敗時而成功(的生活)。原來不知所措也可以,茫然失措也可以,想得多并不是完全錯誤的——黑塞的小說教會了我這些。
Q:在少女漫畫里也想以此為主題嗎?
A:我是以“寫到這地步也沒關系吧”的感覺來描寫的(笑)。比如《托馬的心臟》,主角總是有這樣那樣的煩惱對吧。我青春期的時候也曾經這么煩惱過,會因為朋友的一舉一動感到或悲或喜。所謂的人性是非常幽微的,那么把它細膩地描寫出來不也很好嗎,這就是我創作時的想法。
Q:您用少女漫畫這種形式將您的想法表現出來,那么您剛出道的時候。周圍人對此作何反應呢?
A:其實在我看來,手冢治蟲、白土三平、千葉彌徹這些老師的作品里都表現了人性的幽微;少女漫畫界中,像樹村實老師、山岸涼子老師都一直致力于表現內心的波動;所以我才覺得自己也可以畫。不過在當時確實算是少數派吧。
Q:讀者的反應如何呢?
A:有讀了感動得不得了的,也有完全不知道我在說什么的,反響不一。
Q:但是《波族傳奇》一出版就脫銷了。
A:單行本發行的時候承蒙大家厚愛,很快脫銷了,真的是太好了。
Q:您對(脫銷)這件事感到很意外嗎?
A:《波族傳奇》單行本發售的時候我正在周刊雜志(注:《周刊少女Comics》)上連載《托馬的心臟》,它一口氣成為人氣墊底作品(笑)。在它隨時可能被叫停的狀況下,多虧《波族》的單行本賣得好,編輯部才說“再看看情況吧”。被救了一命呢。當時我心里與其說要客觀分析熱賣的原因,不如說都被“還能繼續連載,太好了”的想法占滿了(笑)。
Q:您認為少女漫畫的力量是什么呢?
A:之前在巴黎書展上也有人這么問過,說“為什么日本的漫畫有少年少女之分呢”。因為這(對我而言)太過理所當然,有一瞬間甚至想過“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問題”。但是對方似乎并不理解為什么在同一表現形式里要做這樣的劃分。嗯,簡單來說,因為男孩子和女孩子感興趣的東西不一樣吧。女孩子比較關注愛情,男孩子則是冒險啊團隊合作這些事情。
初期的少女漫畫,我上小學的時候讀過的少女漫畫大概都是描寫母女情誼啊,芭蕾啊,偵探啊這些,女孩子大顯身手,或者遭遇不幸;還有描寫女孩子之間的友情的也不少。后來少女雜志數量增多,對女作者的需求也變大了,當時講談社集英社都設置了漫畫獎來募集稿子;于是年輕的作者們紛紛投稿,最早出道的就有里中滿智子老師、青池保子老師等等。比這還早一些的時候西谷祥子老師也畫著正統的愛情漫畫,但是從里中老師那一代開始,年輕漫畫家、少女漫畫家而且是女性的少女漫畫家接連出道,我認為這就是第二次少女漫畫熱潮的開始。
這些老師畫的都是順應少女心理的、從女孩子的角度來看世界萬物的作品,充滿了令人驚異的想象。其中有東京奧林匹克后萌生的排球漫畫,還有其他很多運動漫畫。少女憑借自己的意志,不依靠他人,大顯身手。這樣的作品在60年代后半開始到70年代不斷地被創作出來,而讀者們也懷著喜悅的心情閱讀這些漫畫。
Q:您認為漫畫這種表現形式的魅力在于?
A:畫面和語言。(所謂的漫畫就是)有故事,并且用畫面來表現故事,為此就要設計分鏡。如果以絕妙的手法展開分鏡,就真的可以深深地震撼讀者的內心。這種感動和看了好電影、或是聽了好音樂的感動是相似的。這種震撼可以直達人的心底深處。一方面自己受到震撼,一方面會產生自己也要去震撼別人的想法。
如果把它作為表現形式來思考,那么漫畫應該更接近音樂或是電影。小說經常可以在讀的時候停下來思考:“這個主角在這里這么說了,可是……”但是電影一旦開始,我們就會一口氣看到最后對吧
,中途不會停下來思考。音樂也是一樣吧。“這里沒有聽到鈸,等等這鈸有什么意義啊”不會這么想吧。它會把你的感情拖拽進去。漫畫也是類似的,有時候想稍作停頓,卻馬上會看到下一格的畫面,最后只能一口氣讀完它。
Q:這是時間的藝術呢。
A:是的,自由操縱時間的藝術。
Q:您在漫畫界的前線奮斗了40年,如今是否有醞釀新的主題呢?
A:本來我打算一直不變地這么畫下去,但去年東日本大地震之后,地震和海嘯的影像真的讓我受到了很大的沖擊。那以后福島的核電站又發生爆炸,我難以相信這種好像只會在SF中出現的情節真的會發生,簡直好像世界末日來臨一樣。
過了一段時間,我畫出來的凈是那方面的故事,現在集結成了《菜花》,近期內可能還會畫些什么出來。只想那方面的事會讓人很難受,所以還想畫跟它完全不相關的SF;或者因為喜歡畫衣服,畫些服裝很華麗的漫畫;又或者是歷史漫畫等等。
放著(核電站事故)不去想,它也還是會抓著我的心。現在讀的書有一半都成了和它(事故)有關的了。
Q:在這種狀況下您覺得漫畫應該表現些什么才好呢?
A:表現方式很多。畫了去年地震之后自己的思考的,當然不一定要畫出來,但有好幾位老師發表了作品,像尻上壽老師、山本治老師等等。有些老師用幻想風,有些老師用寫實風;確實因為是重大的事件,一定有人覺得不能置身事外吧。
Q:漫畫扎根日本已經很長時間了,您覺得今后漫畫還能長時間保持它的魅力嗎?
A:是的,我小時候、剛當上漫畫家的時候,對漫畫這種表現形式的非難還很嚴重。比如學校。不知什么時候開始,當我們發現的時候態度就已經變得緩和了。現在回頭想想,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的呢。大概是從小讀著漫畫的一代人長大(成為社會主流)之后,以前那種對漫畫充滿批判的視線也消失了吧,我想。
X:赫爾曼.黑塞--德國作家,諾貝爾文學得獎者,著有《徬徨少年時》,那句有名的”吾乃雛鳥,而世界是蛋殼,若不破壞蛋殼便無法誕生”便是出自黑塞,後來《1999世紀末暑假》裡有引有、更廣為人知的則被引用於《少女革命》。後來我印象中水城雪可奈的《同棲愛》裡面也有相似的應用,意思大概是"成功孵化的受精卵會成為雛鳥,無法孵化的卵就只能被吃掉"。